一朝之患与终身之忧
什么是终身之忧?“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在孟子看来,君子的终身之忧,就是如何能够像舜一样,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不合于仁的事情不做,不合于礼的事情不做。如果做不到,这就成为君子终身忧虑的事情。何为一朝之患呢?就是不知哪天飞来的横祸。对于君子而言,既然每日所思所想都是仁,是礼,即使有什么飞来的横患,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明代大儒王阳明,终身追求圣人之道,作为自己践行的目标,致良知,知行合一。他谪居贵州龙场的一个故事,体现出“不以一朝之患而忘终身之忧”的君子之风。自明代开始,朝廷方始在贵州设置行政区划。贵州龙场,是远在贵阳西北的一个小村寨,“蛇虺魍魉,蛊毒瘴疠,与居夷人(X)舌难语”,是个不折不扣的蛮荒之地。王阳明被贬贵州龙场,任一个小小的驿丞,但他的德行很快为当地人所感服,百姓为他搭建木屋,情感日益深厚。思州地方有个小官吏,因为嫉妒王阳明的德行学问,屡屡至龙场侮辱,被老百姓痛打了一顿。思州太守把这件事情上报朝廷。曾经共同主持修复贵阳书院并亲自迎请王阳明讲学论道的毛应奎担心王阳明的安危,“遣人喻以祸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请谢。”为此,王阳明写了一封信,真诚感谢毛应奎的关心,同时也婉拒了道歉的建议,有理有据表达了自己的理由,并义正词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这封信中,王阳明先是指出,小吏屡至龙场凌辱,是他“挟势擅威”,并非太守差使;百姓愤恨不平痛打小吏,也不是自己指使;那么,太守没有羞辱自己,自己也没有藐视太守,都与此事无关,何来道歉一说?行跪拜之礼,也是(古时)见到长官的分内之事,但是“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其为取辱一也”,为不该承担的事情行跪拜道歉之礼,则相当于自取其辱。王阳明接着表明自己的心迹:“废逐小臣,所守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又弃此而不守,祸莫大焉!”一个被罢黜的小官,可以自恃的唯有忠信礼义,正是这种信念,才使得王阳明没有像传说中那样选择投水自尽,而是谪居蛮地,教化民众,以修习圣人之道以“致良知”,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屈膝弯腰呢?至此,王阳明慨然指出:“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游,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动其中者,诚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终身之忧也。”是啊,对于一位栖溶洞、住木屋,忍饥挨冻,日与蛇虫为伴,早晚躬耕山野的君子,恶劣的自然环境与物质生活能让人一天死上三次,支撑自己生存下去的信念正在于终身追求成为禹舜那样的圣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又怎么会惧怕这样的祸患呢?对王阳明而言,果真因此而遭遇不测,也不过就是如瘴疠、如蛊毒、如魑魅魍魉,“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从这样一封慷慨陈词、大义凛然的回信中,我们看到了一位先贤君子的高尚节操与人格魅力。也许,尧舜遥不可及,孔孟只是理想,对于今天的人而言,笃信力行者少之又少;但即使不以这样的高标为要求,今天的人以法律为强制约束的同时,也不能全然没有一点道德的要求与自律,否则如何立于天地之间、社会之中?人生易朽。一朝之患终归是暂时的,为一己之私而屈膝,满足短暂的欲望,却为自己的一生留下污点,这样的功利得失,难道不值得人们思考而慎重选择吗?要知道,良知自在人心。何苦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让自己的内心终身困于卑劣幽暗之中呢?转自:文旅中国 原文链接://shuzhiren.com/post/14635.html